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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徘徊于苍穹之下,云端之上,固执地寻找他的声音。
艾玛笑意盈盈地抱着洗净的葡萄到院口,空出一只手轻轻地叩了叩敞开的大门,毛茸茸的脑袋探进院内。
玛尔塔正在洗手,清亮的水珠从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滑过,她转过头,来人看清她的面容后狡黠一笑,一双弯起的绿色明眸像是酸甜可口的青提:“日安,贝坦菲尔小姐。”
艾玛有时会有些自来熟,但当然仅仅是有时。自从她和玛尔塔混熟后便省却客套,但在道安时却格外的称呼正式。几次尝试改变无果后玛尔塔也随着她的性子来。
在有旁人在场时也会象征性地称呼她为“伍兹小姐”,不过私下里也不会改变。
“日安,艾玛。”玛尔塔有些惊讶,关掉了水龙头,喝醉般绯红的指尖晃悠悠地挂着水珠,裸露的手腕被日光熏烤地有些发烫。她接过挂在一旁的白毛巾:“你怎么来了?”
艾玛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有些促狭地指了指怀里的水果:“是新鲜的葡萄哦。”
她们在院中的小亭内坐下,拉了几句家常后便默契地没了下文。半圆形的白色穹顶替她们挡去了大部分的日光,但还是漏下了些许。阳光真好,洗净的葡萄颗颗饱满,圆润柔软憨态可掬。此刻却如闪耀的黑宝石般玓瓅,隐隐罩着层水光,玛尔塔捏起一粒,忽而有些如在往昔的恍惚。
日光直直地打在她的背上,有些灼人的温度,烘烤地她的心砰砰直跳,玛尔塔有些莫名的烦躁。模糊的光晕下葡萄的轮廓显得异常柔和,她愣了片刻,指尖挑开薄薄的果皮 。
甘甜的果汁顷刻间填满了口腔,玛尔塔缓缓鼓动着腮。对面的艾玛托着下巴安静地看了她半晌,不经意地开口:
“玛尔塔,我总以为……我们以前见过。”
“玛尔塔,我们以前认识吗?”
“没有吧……你知道的,我以前是伊格人啊。”
伊格,玛尔塔的故乡,无数外邦苦难者眼中的天堂。
高高低低或蓝或青的锥形屋顶像起伏的海浪,水面潋滟着星星点点的白沫是细碎的珐琅。我们有完美的竖琴和口风琴,香槟色的落日与璀璨的星光。风声捕捉之处尽是笑声抵达的地方。
“没有人会讨厌这片国土。”
没有人。玛尔塔默不作声地在心里将这三个字咀嚼一遍。
可玛尔塔知道,从来不存在什么天堂——
这里是伊格。人们口中的天堂与安乐乡。这里有最为广袤的国土与最为精锐的军队,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他们感恩自然感恩父母感恩神的光辉,但最为感恩的还是他们美丽又富饶的祖国,这个给予他们自由给予他们生命给予他们快乐于他们而言的所谓的一切的一切。这里是伊格,一名合格的居民必须学会礼貌微笑与感恩,这是从古时起人们便心照不宣的。
因为这里是伊格,这里是天堂。
可是人类终究不会飞。
不会飞。玛尔塔反复涂写着,穹劲的墨水力透纸背。
不会飞。
不会。
“是我——”
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寂静。玛尔塔惊慌地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年微微挽起的袖口与白净的手臂上异常醒目的黑色痕迹。
周遭的议论声轰地炸开,白袍祭司隐藏在阴影下的面庞露出了古怪的笑容。玛尔塔的指尖微微颤抖,嗡嗡的耳鸣像针尖一样密密麻麻地压迫她的耳膜,她只感到头皮发麻。
奈布的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与她的视线相撞,玛尔塔静静地看了会,转过了头。
玛尔塔是在花园外的小坡上找到奈布的。
玛尔塔抬头,望了望四周,抿抿唇。
这是他们两人的秘密。
他坐在草地上,微歪着脑袋轻哼不知名的童谣。手中雪白的刀刃被余晖镀上一层暖橘,湖面般粼粼地泛着光。
玛尔塔并未出声,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有些出神。奈布依旧浑然不觉地哼着那首童谣。这首歌他哼了十年,玛尔塔垂眸,大概是真的十分喜欢。
可是她听了整整十年,也没听出那究竟是什么曲目。家里的播放机没有,人声鼎沸的剧院里没有,大街小巷上的卖艺人口中也没有……她曾努力尝试着辨别他口中的歌词,却连一个词语都没抓住过。
“你太慢了,玛尔塔。”
玛尔塔的眼睫猛地一颤,她有些发愣地看着奈布那双湖蓝色的眼眸,听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话。
他问到,玛尔塔,你刚才在想什么?
他说,我要走了,玛尔塔。
玛尔塔骗了艾玛。
其实她们之前是认识的。
奈布带玛尔塔外出旅行的第一晚,他们在一家路边的旅馆栖居下,两人的床隔着薄薄的一堵墙。楼上的巡演的乐队到了深夜也依旧在歌唱,依稀能听出是《波西米亚狂想曲》。小店的隔音效果不好,玛尔塔顶上的天花板被震得咚咚响,但她难得的没有烦躁,而是偏着头认真地听了起来。
“If I'm not back again this time tomorrow .
Carry on, carry on, as if nothing really matters.
(如果明日我不再归来,请你继续,一切依旧。)”
男人嘶哑绵长的声音里在幽深狭窄的房间里回荡,玛尔塔的背紧贴着墙,褐色的长发散乱地落在肩上。她低了低头,柔软的鬓发从肩上滑落,双手紧紧抓着双臂,想起奈布平日里总是哼着的不知名的童谣,忽而有些莫名的心擂如鼓。
喜欢。这个词突然冒了出来,连玛尔塔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是的,喜欢。她在心里细细咀嚼了一遍。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炸裂开来,如同柠檬汽水一般,一个个细小的气泡欢呼雀跃地升腾起来,带来无尽的痒意。玛尔塔死死咬住下唇,仿佛浑身被火舔舐着,喉咙干涸的发不出一个音符,满是心绪泄露的困窘,却又有些奇怪的满足。她拼命压住舌头,扼杀了几个呼之欲出的词,只让它们在唇齿间简单地流连了一遍。玛尔塔。喜欢。奈布·萨贝达。
可是这份满足还没开始,就滚入了浓浓的悲伤里。
玛尔塔把脸埋进手心,感受着脸上的烫人温度,突然泪流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出门便看见了奈布,他倚在房门旁,低低地哼着那首不知名童谣。
玛尔塔紧紧攥着门把手,奈布看了过来,玛尔塔开腔——
“奈布,你在唱什么?”
旅途十分愉快,他们笑着跑过种满橙子的小巷,悄悄溜上枝干吓贪嘴的花猫一跳;趁母鸟不在时,偷偷在巢里的蛋上画鬼脸。他们剪掉瞌睡的山羊臀部的毛,在面无表情的老牛啃食的草料里撒上芥末和呼叫,与蒙住眼睛的鸵鸟赛跑,对每一只见到的梅花鹿点头微笑。
他们在路边的小店里坐下,一人一杯橘子汽水,面对着面在风口乘凉。玛尔塔咬着吸管,细小的气泡在透明锃亮的液体里升腾窜跃,发出滋滋的声响,她低头注视了一会儿,忽而笑出声来:
“我真是把我这一辈子能做的坏事都做尽了。”
奈布也笑,他偏头,举起手中的玻璃杯晃了晃。瓶内迅速升起的透明近乎要漫溢出来。
“敬贝坦菲尔少将的第一次僭越?”
他们在长满菖蒲与灯芯草的湖边游荡,将常春藤编成花环,在黄胡桃叶上写上名字 ,剥下柳树皮织制戒指;他们躲过巡视士兵的视线,溜上最高的塔顶,看如水的月光铺满夜空,星辉的粒子散落空中与风逗趣;他们躺在满是玫瑰的渡船上,弹着吉他歌唱,听见夜莺的歌声乘着晚风飘扬,夜半河中央传来伊奥勒斯的琴响;他们坐在伊格最大的剧院内,明晃晃的灯光映在演员们年轻的面庞上,他们隐藏在观众席的阴影里,看见有熟悉的士兵守卫时默契地对视一眼,拉低了帽檐,夹着对方左右两侧经过,拔了他帽上的红缨。
然后跑出剧院对着手里的丝带捧腹大笑。
路灯的光与昏黄的月色交织在一起,叶的阴影影影绰绰地落在地面上。玛尔塔弯了眼角,背过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地上的石子,黑色的裙脚随着腿部的动作一晃一晃。她偏过头,极轻地感叹了一句:“旅行真是和我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哪不一样?”奈布的眼里聚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他垂下了眼睫,余光恰好能瞥见玛尔塔的侧颜。
“就像恶作剧一样。”她轻笑。
“恶作剧?”奈布也笑。
“对,恶作剧。”玛尔塔突然加快了脚底的速度,只留给奈布一个背影。
奈布悠悠地跟在她后面走,不紧不慢。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正当奈布欲开口说回去吧时 ,玛尔塔出声了。
“但是我很开心。”
很开心。
奈布怔了怔,猛地一抬头。
天上的星子一闪一闪,夜色被充斥得像是一碗糖浆。女孩绞紧自己的手指,挺直的脊背有些发僵,微微颤抖的细音,满是心绪泄露的紧张。
“民间的烟火比宫里的更漂亮,耳朵贴上海螺便能听见大海的声响。”
她细细叙说着,少女轻柔的声音在馥郁的晚风里回荡,奈布歪着脑袋轻轻地笑,不知不觉便走到她的身旁。
他静默了半晌,忽而对上玛尔塔的眼睛,瞳里的碎金像是烛焰在闪光:
“跳支舞给我看吧,玛尔塔。”
玛尔塔没能跳完那支舞。
他们还没走多远便被士兵擒住,对方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怕奈布跑走,强行把他们分开囚住,玛尔塔甚至没能见奈布最后一面。
审判的钟声滴滴地响,玛尔塔靠在窗旁,静静地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在听见锁链断裂的那一刻,泪盈于睫。
她降临到伊格时,是清晨,离去的那一刻,露水也不过才刚漫过枝梢。
那场旅行成了玛尔塔不能谈的禁忌,连与旅途中认识的艾玛相遇时,也装作不知。
她终于是顺着那首童谣找到奈布的故乡,永远的定居下来。这里安宁而闲适,有时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从未能离开过伊格,可看到人们畅所欲言的模样时,又放下心来。
她站在葡萄藤下,忽而想起那年同奈布一起摘过的葡萄,渐渐模糊了视线。
整个世界逐渐分崩离析,成了一团一团,模糊而明亮的色彩。
恍惚间他仿佛又站在身边,冲着她笑:“玛尔塔。”
玛尔塔抹掉眼泪,真挚地抬头:“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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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这篇文本来是1w到2w的剧情长文,但是最近发生的意外有点多,急迫的我被迫把内容硬生生压缩到三四千(?),本来写好纸稿的细节和中尾部也都被我弃掉了。(哭泣)
最后,各位被我拉低活动水平的老师们——
对不起!